第三百五十回所謂伊人,妖氣一方
宋城是宋國國都,當世大城,缭亂花都,地處膏腴之地,商業繁盛,不盡甘酒嗜音,雕宇峻廈。宋之文繡名冠天下,宋之美酒飄香千裡,酒色兩面,傾夏之國祚,颠商之樓台。
得到了守神青絲做筆,衆人便立刻離開了齊國,來到了宋國。
在這裡,他們要搜集的是絕色之淚。
傾國傾城的美人,哭泣的淚水。
宋國都城的傍晚,斜陽照過土台,今昭看着自己的影子旁,陳清平的影子也被拉得老長,兩個人細細的影子并肩站着,旁邊是,賣漿的推車。
啊,糟糕,有點勞動者的浪漫啊。
突然騷動的人群從不遠處的房屋群落裡湧出來,臉上都帶着興奮,湧向某個地方。
今昭眼尖的看見了鄰居的小七,一把撈出:“這是怎麼了?”
小七抹了抹臉:“是格仲君家裡出事了。”
今昭對這個時期的姓氏問題十分苦手,她倒是知道這個不知道是格姓還是格氏的,是宋城很有名的大财主大商人,住在不遠處一個很大的宅子裡。
陳清平看了看今昭抓住小七手腕的那隻手,不着痕迹地拿出一塊兒布給今昭擦了擦汗,附在她耳邊低聲說:“你該看相反的方向。”
今昭下意識地接過陳清平手裡的布,手一松,小七就跑了,她順着陳清平的話頭轉向那群人來的方向,卻看見那邊的天色微微泛着紫氣。
紫氣自古以來是帝王們覺得神異的象征,但是其實,紫氣,藍氣,紅氣,歸結起來都是有妖氣,非人之氣。
“不,我們先去那邊看看,看看出了什麼事情。”今昭對陳清平說。這樣貿然去了紫氣那邊,什麼事情都不清楚,下的判斷也不見得對。
陳清平點點頭,用一種麥子成熟了的慈祥目光看着今昭,令今昭瑟瑟發抖,覺得今晚就要被他拿網油給膋了。
事情果然挺有意思的。
這位大商人家裡,姬妾不少,但子嗣不多,尤其是隻有兩個女兒。
在這個時代,作為一個商人,女兒少,代表着可以送出去顯眼的昂貴的禮物和關系網細作少,所以當這位商人發現,自己其實有個私生女流落在外的時候,他立刻欣喜地派人去,要把這個女兒接回來。
本來,一般流落在外的孤女,生活都會很凄苦,若有機會回到生父身邊,哪怕是當成禮物,那也是能錦衣玉食的,這個時代的小孤女,未必會看透其中失去自由的悲涼。然而偏偏,這個小孤女,拒絕回去。
商人一怒之下,要用武力奪回,可他派去的家丁奴役,竟然都被打得落花流水!一個極美極受寵的姬妾勸說商人,應該親自去,用懷柔政策,商人本是不願,但聽聞這個女兒十分貌美,想來必定可以當做一件寶貨,所以也就帶着那個姬妾一同去了。
一見之下,那孤女果然貌美,美得連府中最美的姬妾看了也會嫉妒得發狂。
可惜,親生父親親自來接,那孤女還是拒絕回去。
那姬妾對商人說,這孤女,一定是十分有依仗的,不如先拘在家中,看看什麼人來,再做打算。
然後那商人仗着自己的女兒,到底是不敢親手殺了生父的,就把孤女抓回去了,然後,然後這孤女堅持絕食要出去。商人大怒,在孤女所居住的附近打聽,聽得孤女有個收養之人,自稱孤女師父,是個潦倒落魄的中年男子,于是商人更憤怒了,順理成章地糾集了奴仆,要去把那潦倒的男子,打個稀巴爛。
因為商人心中計算,此事須得順應民意,所以才放出風聲,說家中女兒早年被人擄掠,如今擄掠之人就在眼前,要集合群衆的力量,去把那賊人打死,若有鄰裡想要幫手,定會以銀錢酬謝。
所以,才會有那麼多的熱心的觀衆蜂擁而至。
隻不過今昭聽完這個故事,聽到的不是那個被擄掠的版本,而是聽出了這故事裡的話外之音。
試問如果真的是擄掠,那孤女怎麼會全須全貌的,還學了一身武藝?還特别不願意回去生父那邊?
這年月裡,人的見識都不高。這個孤女能做出這種決定,顯然是走南闖北的聰明人。能帶着一個小姑娘走南闖北,估計那個落魄之人,也不是尋常人。
今昭決定趁着這邊動員大會的時候,到那邊看看去。
陳清平表示沒關系,他剛才趁着今昭看熱鬧的時候,已經把車送回去了,現在他也可以跟着去。
今昭很想委婉表示,你一個戰五渣,六脈神劍時靈時不靈的,唯一的技能就是能存取自己的記憶,一點用都沒有,還是不要去了。
“真的,你還是回去叫黃少卿來吧,宮韻白也可以。”今昭自覺委婉的說。
陳清平什麼也沒說,淡淡看了她一眼,繼續往那紫氣之地而去。
那一片的屋宇,都是平民百姓之家。今昭幾乎不用打聽,就能找到那個師父的住處,因為,那師父正在門的附近,翹首期盼着什麼人。他身後便是那冒着紫煙的房屋。周圍的鄰人似乎完全看不見那紫煙,隻是用嫌惡的目光,看着那個男子。
一見之下,那果然是個十分落魄的男子,一身衣服破舊不堪,散發披肩,胡須雜亂,瞧着能有四五十歲了似的,唯獨一雙眼睛,熠熠生輝,眼波溫柔良善,是今昭生平僅見。
她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溫柔善良,好像一隻小鹿一樣的眼睛。
陳輝卿都沒有這樣的眼睛,因為陳輝卿,嗯,是傻鹿。
這個人的眼睛,告訴今昭,他已經走過千山,閱盡千帆,但依舊善良且溫柔,一如往昔。
今昭剛要點讀一下,這個人便用一把十分溫和的聲音自報家門:“你好,未來的太歲,我是大天使越影。”
大天使。
如果今昭不是太歲,一定會覺得十分穿越。
東方的神話裡,哪有天使?
然而如今的太歲卻知道,天使者,天家使者也。皇帝派出來的使節,都可以叫做天使,天使還可能是個太監呢。
如今這個時代,周王室派出來的人,就可以叫做天使。
但,天使前面,加了一個“大”字,在八荒界,就僅僅指代上神們的使者了。
那是真正的天神使者,大天使。
先秦時期,這樣的使者,還是挺多的,隻是後來上神們不再留居人間,去了雲上九野,大天使這種使者,就十分罕見了。
“你别緊張,我是來看看怎麼回事的。不過既然看到你,我就明白了。”今昭擺着手。
那大天使微微一笑,略帶苦澀之意:“阿夏受我連累多矣。”
“既然是這樣子,你也不要留在這裡了,那邊很快會過來很多人。你跟我走,到我那邊去,我有很多朋友,一定會幫你。”今昭對那大天使說。
“不。我不能離開這裡。”那大天使指了指自己身後的房屋,“這裡是一處魔窟裂隙,若非我在此以法陣鎮守,這裂隙就要冒出無數妖異來。我要守住雙七之時,才能令其消失。”
“你不能離開,還是不得不一直施法?如果是施法的話我倒是認識人也……”今昭想起法陣之男神始祖房東大人。
“我是施法之人,契約之身,不能離開這個法陣的範圍。”
“身體不離開就行?那你會靈魂出竅麼?”
“身體不離開即可,但我并不會靈魂出竅。”
今昭張了張嘴,想了想:“那麼,你是會法術武藝的吧。”
“會的。”
“那,一會兒要是有無辜的庶民來此圍攻于你,你會還手麼?”
“不會。大天使,不能輕易傷人。”
“果然。那好,男神你能不能先留在這裡,我火速回去求援?”今昭問。
陳清平點頭。
今昭看了看周圍,順手拿起一個瓦罐來:“你說的,你不還手的。”
然後,她幹脆利落地朝着那大天使,砸了過去。
大天使果然被砸昏了。
陳清平挑眉看着今昭。
今昭拖住那大天使的兩隻腳:“先把他藏起來。一會兒要是來人了,男神你一定要挺住。”
“你把我賣了。”陳清平看着今昭,但他還是歎了一口氣,幫着今昭,把那個大天使,塞進了一個小雜間裡,和柴薪之類的破爛兒放在一起。
然後,陳清平走到了屋子裡轉出來,手裡提了一把寒光四射的寶劍,端坐在了檐下:“你快去快回吧。我會告訴他們,我是齊公門客,四處遊學為公著書立說。這個身份應當能撐一陣子。”
今昭豎起大拇指。
陳清平果然還是雙商常年在線的,這個時代的人真的沒有那麼有見識,糊弄糊弄,一般是不會出問題的。
尤其是,陳清平這個容貌氣質,别說是門客,就說他是哪個國家的公子,也不會有人懷疑的。
太歲轉身就跑,一邊跑一邊琢磨着,應該學點兒武功了,最起碼,跑酷也可以。
今昭帶着黃少卿宮韻白老周三人轉回。
三個人裡,黃少卿是狂暴戰士,宮韻白屬于近戰法師,老周是開啟祝福or嘲風技能的牧師。三個人除了宮韻白,另外兩人都是包頭裹面,生怕被人認出來,或者撞見熟人。
那宅子果然已經被圍住了。
宮韻白二話沒說,整了整自己一身白衣,朗聲道:“何人在此喧嘩?見本公子臨,為何不跪拜?!”
話音如投石如水,驚起那人群漣漪,一見宮韻白一身白衣錦繡,唇紅齒白,滿目高冷,立刻單純地相信了,紛紛讓到一邊,撲通撲通下餃子一樣跪在地上。
老周從唇縫裡吐出一句吐槽:“這人裝逼還是挺像的。”
至到那大天使的宅邸,果然宅子裡外都站了人。
為首的應當就是那個商人,因為這年月飲食不太好,一般人想要胖都很難。
陳清平此時此刻已經持劍站立,目光淡漠地看着那商人:“隻見我徒。”
那商人皺着眉頭,似乎也不敢肯定到底面前這個衣着很平民,但風姿氣度卻十分清俊高華的男人到底是不是什麼門客。
宮韻白一見這架勢,立刻怒斥:“何人在此!竟對清平君不敬!”
古之賢達,為表尊敬,都稱一聲君。
那商人一聽這話,回頭看見那些圍觀的平民都已經對宮韻白下跪,頓時換了一張笑臉,拖長聲音:“這位是……”
“豎子!見我公子小白,為何不跪!”
今昭差點崩潰。
宮韻白——公子小白——不是你太入戲了啊喂!
這名字似乎真的唬弄住了那商人,那商人一愣,旋即一個就地大拜,嘴裡地裡咕噜就冒出一場串兒的請罪和溢美之詞,快的今昭都沒記住他到底說了啥内容。
“既然為我門下清平君所收,你女兒便是我的人。不要再來滋擾,也不許和旁人提及此事!否則我定饒不得你!”宮韻白重重拂袖。
那商人吓得點頭如琢米,忙不疊帶着一群人跑了。
倒是老周,皺起眉頭來:“雖然算算時間,這的确是齊桓公在莒國雌伏之時,但是……一位因國亂奔逃在外的公子,一國大商,真的會如此放在眼中?”
今昭擦着額頭的汗水:“不管怎麼說,先把眼前對付過去。”
倒是黃少卿,轉頭對老周說:“你回去跟大家說一聲,我也覺得事情不太對。我看見剛才那個商賈,眼中精光連閃,看着不像好事。”
老周嗯了一聲,轉身回去。
今昭帶着幾個人包括“公子小白”走進門去,把裡面被砸昏的大天使弄出來,慢慢解釋起整件事情的細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