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内容開始-->大夢初醒的喬曉靜就像被人毆打了一樣,渾身疼痛,呲牙咧嘴下了炕,坐在辦公桌旁邊發起呆來,她無法忘卻這個怪異的夢,這個怪異的夢讓她疲倦且又不安。
這一發呆,竟然持續到了太陽落山,竟然又讓時空回到了昏暗之中……
那王老師和柳大夫出門不久便進入了幽暗的樹林,毛驢脖子上的鈴铛在靜寂的樹林裡格外響亮,兩人一門心思趕路,誰也沒有做聲。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王老師他們來到了一顆大槐樹下,突然聽到一聲慘叫,王老師直挺挺躺在了地上,柳大夫正要喊叫,卻被一黑物從毛驢上拽了下來,之後便有了刀子刺向心髒發出的聲音,之後整個林子除過毛驢的鈴铛聲外,沒了任何動靜。
漆黑的天空如同一塊被厚重帷幔遮蓋着的巨大而又無形的舞台,時光卻像一張多事的手,慢慢地将這帷幕層層扯開。
每扯掉一層帷幔,這舞台的樣子就會清晰一些,整個舞台也就增加一層亮色,漸漸的這舞台便隻剩一層灰暗的薄紗了,冷漠而又平靜。
寒冬的霜如同上了年歲的肉繭,停在萬物掌心裡,掩映的這世界蒼白無力滄桑不已。
鄉間的路途披着一層層若隐若現的铠甲,彎彎曲曲的向遠方延伸着,像一條欲蛻皮卻還未蛻皮的蛇,看不見頭尾,隻有身子在山坡、山坳、樹林和田間扭動着,隻要有任何東西與之接觸,便會鬧出吱嘎吱嘎的動靜來。
通常情況下,寒冬時節,鄉下人沒有什麼大事是很少早起的,也很少有人會路過這眼前的小道,更别說微弱的天色、蝕骨的寒冬、偏僻的林間小道。
湊巧的是,遠方時不時傳來說話的聲音,崎岖的路和錯雜的樹擋住了說話人的樣子,但可以确定的是,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了,偶爾還伴随一陣咳嗽聲,這咳嗽聲像吸水煙的時候發出來的響聲。
“他娘的累死累活,黃土埋到脖子上了,才給你買來一個,你倒好,半夜就給人弄跑了。”說話的人氣粗而語重,不難判斷出是一位飽經滄桑的老人。
“什麼來路都沒有搞清楚就往家裡弄,弄到家裡就讓我跟她過,我覺得膈應。”帶點埋怨的是一個年輕人,嗓門很大,語音清亮。
“你膈應,膈應個錘子,半袋子土豆,半袋子麥子,還有半瓶子燒酒,這下都打了水漂,連個響屁都沒聽到。現在好了,你就是想膈應,你膈應得了嗎?”
“那是你願意,我壓根兒沒有打人家的主意。人家是逃荒來的,命夠苦的了,都快活不下去了,咱卻不顧人家死活,強迫人成為你兒媳婦……”
“屁話,你是吃豬食長大的?腦子裡裝的全是豬糞。老子為誰?還不是為了你這個畜生。你是不是覺得光闆涼床一輩子才過瘾,啊?”
那老漢一通謾罵,氣得不再說話,跟在後邊的兒子也沒有再言語什麼,耷拉着腦袋走着,整個路上隻留下吱嘎吱嘎的腳步聲。
約莫一刻鐘工夫,那老漢提高嗓門大叫道:“狗娃,快點來,這兒死人了。”
這老漢猶如一條徘徊在獵物周圍的餓虎,低着頭弓着腰,圍着躺在地上的人轉圈。
這個叫做狗娃的小夥子極速跑了過來,看見父親開始翻騰摔在地上的藥箱,有點恐懼的勸說父親先看看人到底有沒有氣息,是不是還可以施救,那老人一副又聾又啞的樣子,看都沒有看兒子一眼,照舊翻騰着藥箱。
“什麼值錢東西都沒有,就一堆破爛……”這老頭抱怨着将箱子倒了過來,箱子裡面的東西七零八落掉了一地,然後憤憤的将箱子扔到了身後。
那狗娃看到父親并沒有想救人的意思,自己單膝跪在了一個躺在皿泊裡的人跟前,雙手抓住這人的腰使勁地搖了起來,并不斷的重複叫着“醒醒醒醒”,躺在地上的人如同一根僵硬的木頭,随着這年輕人的動作而動着。
見沒有起色,那狗娃增大了搖擺的幅度,躺在地上人的頭偏轉了過來,蠟白蠟白的臉倏地進了年輕人的眼簾,緊接着年輕人中了魔咒似的癱在了地上,臉上瞬間凸起了橫七豎八的硬塊,已經變形的嘴唇開裂着,好大一會才發出聲來:
“爹,是柳先生,是給咱們家骟過牲口的柳先生啊!”
聽到兒子近乎瘋了的叫喊聲,那老人彎着腰朝兒子跑來,嚴厲的斥道:“小點聲,你管什麼柳大夫還是楊大夫,和你有啥關系?都死了,死人,知道麼?”
那狗娃失望的跪在柳大夫旁邊,呆滞地看着父親穿梭于兩個躺在地上的人之間,不停地将“死者”身上的東西往口袋裡揣。
很快父親的口袋如同打了氣的皮球鼓了起來,其中兩個褲子口袋撐破了,東西掉落了一地,父親如同掉了命根子一樣,趴在地上一樣樣撿了起來,撩起衣服前襟将這些東西包裹起來,走到兒子跟前,踢了兒子一腳,壓低嗓子說道:“走了!”
那狗娃雙腿打顫着跟在他父親的身後,沿來時的路往回走。
沒走幾步,那老者如同記起了什麼重要的事情,“哎呀”一聲,轉身又跑到了柳大夫身邊,從他肚子上拔出了那把尖刀,順手從地上撿起了柳大夫戴着後來掉落在一邊的舊氈帽,這才得意洋洋的重又跑了回來。
“那我們還去找那個女人嗎?”狗娃看了一眼他父親。
“不找了,還找她幹啥?托人再打聽打聽,有好的再給你尋摸一個。”狗娃父親邊說邊拍着意想不到的“戰利品”。
就這樣,狗娃和他父親離開了那片樹林,最後幹淨利落地消失在了白茫茫的世界裡。
一股寒風襲來,幹燥的霜粒貼着地面滾動着,地面出現了牛皮癬一樣的冰面。
霜粒均勻地附在兩個躺在地上的人身上,如同蓋上了一層白色的被子。
不知道過了多久,王老師在冰冷的地上扭動了一下身體,醒轉了過來。
他努力睜開眼睛,呲着牙從地上爬了起來,扭動了一下身子,本能的摸了摸後腦勺,感覺後腦勺有一處凹了進去,還感覺到手上和脖子裡濕乎乎的,這才發現手掌心全是皿。
這王老師左右掃視着,遲疑了良久,才明白過來,這是遭遇了一場飛來橫禍。
他感覺天旋地轉,好不容易來到了柳大夫身邊,卻被那柳大夫滿身皿迹,以及淩亂不堪的現場驚呆了。
這王老師怯生生的觸碰到柳大夫身體,發現早已經冰冷且僵硬,他驚恐而又無助的看着四周,可是什麼都沒有看到。
他跪在柳大夫身邊,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絕望,竭力嘶吼道:“怎麼會這樣,誰殺死了柳大夫,為什麼要殺柳大夫這到底是咋回事……”
這王老師跪在地上對着蒼天怒号,嗓子都喊啞了,沒有任何回應,他沮喪的低下頭,看到地面飛速地旋轉了起來,眼前柳大夫的屍體也跟着旋轉了起來,他緊緊抓住柳大夫的胳膊,哭訴道:“為什麼,為什麼隻殺死柳大夫,為什麼我還活着……”
話音未落,這王老師便昏厥了。
當王老師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中午時分,他強忍着刺眼的陽光睜開眼,看了看柳大夫的屍體,腦海裡一片茫然。
人在極度恐懼和無助的情況下,往往是想不出來解決問題的辦法的。
這王老師不知該怎麼應對當下局面,想到了安排他來請大夫的嚴校長,遂站起身來,看了看臉上已經覆了一層霜的柳大夫,然後連爬帶滾朝學校方向跑去。
王老師艱難地回到了學校,他并沒有直接跑去見嚴校長,而是選擇了一處稍微隐蔽的地方像做賊一樣貓了起來,在他确定沒有人會發現的情況下,才偷偷地闖進了嚴校長的辦公室,還沒等嚴校長回過神來,他已經将嚴校長辦公室的門關死了。
嚴校長一臉的不解,王老師結結巴巴道出了發生的事情。
“你确定柳大夫死了?”嚴校長聽完王老師的話,沒有顯出應有的驚疑,反倒是很平靜,唯一對柳大夫的生死表現出了一點兒關心。
“死了。”王老師由于恐懼和不安,說話的時候牙齒都咯咯作響。
“還有誰知道這事?請柳大夫的事和柳大夫遇刺的事。”
“沒人。”
“死無對證,這很有可能會讓你坐牢的。”
“坐牢?不是我害了柳大夫,為什麼要我坐牢?是你讓我去的,你要主持公道啊!”
“我證明你沒有殺人,誰會信我的話?”
“那咋辦呢?”
“不想坐牢,那你就隻有躲起來了。不能給任何人說起這件事,哪怕是說夢話都不能提及這件事,千萬别讓被人知道你幹了啥,藏身何處……”
“躲,能躲到哪兒?”這王老師已經亂了方寸。
“找胡專員,我寫個條,他會幫你的。”
那嚴校長龍飛鳳舞寫了幾行字,折起來交給了王老師,并叮囑王老師不要回宿舍收拾東西,不要讓其他人看到,立馬從學校消失。
這王老師已然六神無主,自然嚴校長怎麼說他便怎麼辦,一個勁頻頻點頭,而後捏着那張紙條賊頭賊腦出了學校,一路奔跑到了胡專員辦公室。
那嚴校長說的不錯,胡專員看完紙條後,并未搪塞,而是直接将王老師帶到了一個隐秘的院落,安排王老師暫且住下,将來的事情再從長計議。
這院落已經偏離城區,日久失修,一副落敗的景象。
王老師送走了教育專員,闩上了大門,又闩上小門,一個人靜靜地坐在了昏暗的屋子裡,滿腦子卻依然是柳大夫遇害之後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