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0日。

　　上午8點，靈江高中開始了一天正常的教學。

　　高（一）五班今天的第一節課是政治。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生產關係也必須適配生產力發展水平。具體到我國，為了鞏固人民統治，就必須大力發展經濟，並在經濟發展過程中，採取靈活多樣的生產方式，以適配生產力的不斷進步......」

　　講台上，帶著眼鏡的中年政治老師喬秋和講得激情四溢口沫橫飛。

　　「喬老師，我有問題。你說要採用靈活的生產方式，那麼你對近段時間報紙上一再強調的『精神為先』是怎麼看的？」

　　餘軍忽然站了起來，面帶不善地質問喬秋和道。

　　「精神為先？」喬秋和眼裡迅速閃過一絲鄙夷。

　　作為思想開明的文人，喬秋和對『唯意識論』非常不以為然。

　　他覺得要是隻講思想意識就能夠解決所有問題的話，那還研究科學規律幹什麼？

　　自從4月份掀起『隻講精神不講物質』論，國內幾乎所有機構部門廠礦單位都取消了獎金。

　　學校自然也沒有例外。

　　喬秋和常有的獎金化為了雲煙，讓生活變得有點拮據起來。

　　他對此可是牢騷滿腹。

　　「餘軍同學，就我個人觀點，我覺得這個理論其實有失偏頗。它直接違背了事物發展的客觀規律，有陷入『唯心主義』的嫌疑......」

　　喬秋和清了清嗓子，一臉嚴肅地對餘軍說到。

　　「喬老師，你這個觀點與當前大力提倡的主流觀點背道而馳，是嚴重錯誤的！我覺得，作為老師，你不應該向我們傳授這樣的落後觀點。你必須承認錯誤......」

　　喬秋和的話還沒有收完，餘軍的臉色就迅速一變，沖著喬秋和很是有力地說道。

　　「啊這......」

　　喬秋和猝不及防，目瞪口呆。

　　從建國到現在，言論環境都是比較寬鬆的。

　　他發表一下個人看法又怎麼是嚴重錯誤了？

　　更重要的是，餘軍他還是學生，有什麼資格要求他的老師當眾承認錯誤，並且還要當眾悔過？

　　這不是倒反天罡是什麼？

　　「喬老師，看樣子你根本就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餘軍不等喬秋和有所反應，立即離開座位向講台走去。

　　......（略）

　　現場一片混亂之時，七妹穩穩地坐在座位上沒有動彈。

　　「餘軍他們幾人這是怎麼了？難道這就是六哥前幾天說的『氣氛不對』？」

　　七妹表面上不見異常，心裡卻在緊張地思索著。

　　不多一會，教室外面響起了連串腳步聲。

　　教導主任方柄帶著七八個沒有上課的老師匆匆趕到。

　　在他們後面還跟著更多的老師。

　　......

　　「局長同志，針對靈江高中這起突發事件，請你下達行動指示。」

　　靈江公安局裡，副局長卓潤生帶著三名公安軍，站在唐局長面前立正說道。

　　「讓我下達指示？你是想借著此事把我給裝進去？」

　　唐局長神色莫名地看了卓潤生一眼。

　　之前局裡一接到靈高的報案電話，副局長卓潤生就馬上跳出來表示由他帶隊去解決。

　　結果臨行之前卻又來向他要指示。

　　「潤生同志，咱們作為執法者，必須遵循『有法可依有法必依』原則。咱們在執法過程中萬不能受其它因素影響，必須獨立辦案。作為你的上級領導，我十分相信你的辦案能力。所以我不會給你指示。我隻提一點要求，就是要充分發揮你和出勤同志們的主觀能動性，把靈江高中的這起案子辦好，辦漂亮，從而對得起人民群眾對我們的殷切期望。」

　　唐局長當即神色一正，詞句鏗鏘地說了好大一番空話。

　　「想不到老唐居然這麼油滑。他以往好像不是這樣的啊。」

　　卓潤生聽到唐局長這麼一說，眼裡立時閃過一絲失望之色。

　　作為靈江縣僅有的知道一點內情的極少部分人，卓潤生非常清楚剛剛發生在靈江高中裡面的事情到底有多大。

　　這件事如果放在明面上來說，隻講現行法律法規的話，很明顯是鬧事學生不對，必須對他們的行為進行懲處。

　　所以卓潤生在向唐局長請示之前，非常希望唐局長順其自然地說出壓制鬧事學生的意見。

　　隻可惜一向都是嫉惡如仇的唐局長竟然用官話套話巧妙地避開了大坑。

　　「怎麼？潤生同志覺得我說得不對？」

　　唐局長看到卓潤生髮愣，立即加重了語氣說道。

　　「沒有沒有。局長同志說得對。請局長同志放心。我一定帶著出勤同志們把這起案子辦好辦漂亮。」

　　卓潤生微微一驚，連忙打了一個敬禮，帶著三名公安軍人匆匆離去。

　　作為提前了解了一些內情的人，卓潤生自然是有自己的立場和想法。

　　不過縱然他想要更進一步，面對有著堅實基礎的頂頭上司唐局長，隻要唐局長自己不主動犯錯，他一時間就沒有太多機會可言。

　　之前他是對唐局長進行小小的試探。

　　唐局長既然穩得起，他急切間也就不能表露太多。

　　「小樣！居然想給我下絆子？」

　　看著卓潤生略顯失落的背影，唐局長心裡暗暗冷笑了一下。

　　前幾天從陳國泰那裡得到了浪潮將起的預警信號之後，整個唐家都做出了暫不站隊的思想準備，打算靜觀其變。

　　在他們這批老革命眼中，即將爆發的這場運動並不涉及國家民族的生死存亡，而是屬於人民內部矛盾。

　　他們沒有必須第一時間站邊的緊迫性。

　　而且他們還一邊關注時事，一邊又從陳國泰口中得到了『全國人民全都擁護偉大教員』的進一步提示，對未來走向更加看清楚了一些。

　　今天一聽到靈江高中發生的不合常理的事，唐局長就立即明白，浪潮開始席捲到靈江縣來了。

　　他自然是要謹言慎行，從而輕鬆避開副局長卓潤生給他挖的坑。

　　「看老卓的樣子，他多半是這次運動局部地區的局內人。他要做局內人沒有關係，畢竟追求進步是每一個人的天性。但是他想藉機把算盤打到我身上，就是他的不對了。以後可得小心這傢夥。」

　　唐局長接著又若有所思，暗暗警惕。

　　在這場人民內部的路線爭執中，革命家族唐家雖然既不想投機取巧，更不想興風作浪，卻也絕對不能接受被人憑空算計。

　　後世對唐家人這種選擇，叫做『中立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