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正的“社會結構優化”之說,把底下的家臣們唬得一愣一愣的,畢竟不是他們這個時代的知識,理解上還是有些難度,但想說出哪裡不對,又好像覺得有些道理。
沉寂一陣之後,終于有人小聲說道:“然而,如今尚有齊侯高舉‘尊王攘夷’之幟,主君所言的‘先王之制’崩潰一說,未免有些太聳人聽聞了吧。”
于正歎了口氣,坦誠地對着家臣們說道:
“齊侯雖然打着‘尊王攘夷’的旗幟,但是公心少而私心多。其所作所為不過是借着禮制為武器,為自己的霸主之道鋪路罷了。
狄人伐衛,齊國救衛何遲也,如今又不肯盡力為衛國恢複疆土,私心可見一般。衛國若要複興,隻能靠自己,卻是指望不上齊國。”
這話以衛國的實際利益為出發點,又說得十分直白,有些人瞬間就明白得過來了。
于正知道曆史,齊侯日後還會打着禮制的旗号,幹涉周天子的廢立,這明顯不是諸侯該幹的事。
“諸位,我不是要廢除禮制,更沒有狂妄到要和天下為敵的程度。隻是如今禮制已經逐漸跟不上這個時代了,所以我才要在禮制的基礎上再用‘法治’去加以優化,卻不是要徹底廢除‘先王之制’的禮法。
乃是‘法’從‘禮’出,甚至‘禮’、‘法’合一,相輔相成。”
為了赢取臣下們的支持,更好地在黑山開展法治運動,于正擺出一副改良派的嘴臉說道。
有句話說,富人改良,窮人愅命。于正如今也是當權的既得利益者,他的屁股自然是坐在改良派這邊的。
若要愅命,那得先把自己給革了,暫時他沒有這樣的高尚情操。也不像有些穿越者那麼虛僞,打着愅命派的旗号,做着改良派的事,實際仍是唯我獨尊、三妻四妾那一套。
“然則,若是‘禮’與‘法’發生了沖突,請問主君該以誰為主呢?”西門吉剛才一直沉默不言,此時卻是突然一針見皿。
“‘法’從‘禮’出,自然優于‘禮’,二者沖突當以‘法’為先。”
于正思考過後下了結論,也就是這個結論,讓他一直被後世的儒家所诟病,甚至說他是“霸”主,而不是“聖”主,評價上生生降了一個層級。
法家抛棄“過時”的禮樂秩序,企求重建“刑”、“政”的秩序體系,而儒家試圖對“禮”進行革新,在“禮”的範圍内“複古”社會秩序。
“禮”之規範體系以“德”為基礎,以“教化”“修身”為手段,以“和諧”、“中庸”、“平衡”為目的,以“仁愛”為規範的價值追求。而“法”之規範體系以“政”為基礎,以“刑殺”為手段,以“耕戰”、“富國強兵”為目的,以“功利”為價值取向。
雖然後世也有很多人積極地為于正辯護,說他尊“法”而不廢“禮”,乃是“禮法并重”。但是更多學者卻憑這一句話,便認定他是“法”家學派的代表人物,内心更重法度。
當然這是後話,現在的于正既不是霸主也不是聖主,隻是黑山的一方小領主罷了。